仔细检查屋内墙体,将风化的墙洞补好,坡屋顶加铺木板,每个房间多出一个阁楼,起到保温层的效果。再在卧室南面开门。这个过程有点复杂,因为夯土砖时间长久之后有些风化,承重能力下降。如果不是陶南风艺高人胆大,谁也不敢在土砖墙上再开孔洞。工人也很紧张:“这墙我们只敢补,不敢挖。”要说挖洞,那可是陶南风的长项!好久没有试过这个工作,陶南风让工人们离开,她拿着铁钎与铁锤,亲自上阵。胳膊间热流涌动,铁钎抵住墙身、铁锤狠狠敲下。“轰!轰!轰!”三锤子下去,墙上豁然出现一个门洞。再将事先做好的门框安装进去,门便做好了。陶守信下完课过来察看施工进展,正看到眼前这一幕。烟尘散去,陶南风站在檐廊之下,矫然若仙。陶守信亲眼目睹了女儿“陶三锤”的来历,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半天才说了一句:“三锤子,好本事。”施工工人一边校正门框,一边啧啧称奇。“陶南风你这本事,比我们村最牛的泥瓦匠还高明!”“就没见过哪个工人能三锤子砸出一扇门的。”“你要是到我们施工队,肯定是大师傅!”说完,六个工人都笑了起来。陶南风可是江城建筑大学的学生,听说还是基建科科长,哪里会到施工队当大师傅?陶南风拆下南面窗框,重新修正墙洞,做成门连窗的形式。这个活计,陶南风越干越起劲,一边挥舞着手中铁锤,一边哼起歌来。工人们听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大声道:“大学生,求求你别唱了,调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另一个一边糊墙洞一边喊:“老六,你来表演一个!”被唤作老六的腼腆一笑,咳嗽两声,亮开了嗓子。“你看那蓝天下雄鹰在展翅飞翔你看那脚手架上浴满了金色的阳光我们是光荣的建筑工人赤胆忠心为人民为祖国建设社会主义不辞劳苦奔走四方”歌声越来越响亮,引来众人的合唱。陶南风听得双眼亮晶晶,嘴角上扬。她虽唱歌跑调,但却有一颗欣赏的心。《青年鲁班》这部电影她看过,她也想和电影里的李三辈一样,努力工作、不断创新,成为新一代的青年鲁班。陶守信则被眼前这一群在工地快乐工作的年青人感染,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了曲调。陶南风瞪大了眼睛:咦?原来我五音不全是遗传自父亲!陶守信那唱的是歌吗?完全就是信马由缰,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迎上女儿不敢置信的目光,陶守信不好意思地停下来。陶南风哈哈一笑,挽着父亲的胳膊:“爸,我们一起唱!”优美的歌声里,多了两道忽高忽低的声线。作者有话说:文中歌曲是1964老电影《青年鲁班》中的插曲《建筑工人之歌》第97章嫁妆六月,榴花开遍透帘明。花坛里鲜花盛开,校园里裙摆飞扬。向北在江城停留了十几天,安排完买房、施工队事宜之后便回农场。院后村的屋子陶南风亲力亲为,成就感十足。先前陶守信还心疼女儿每天在建筑工地上搞得灰头土脸,后来见她兴致盎然,半点不觉得辛苦,便也由着她。这一天陶南风回到家,陶守信看她手、脸都是泥灰,便打了盆热水过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两地分居,就是这点不好,房子翻修这样的事情一点忙都帮不上。”陶南风从毛巾架上取下毛巾,和手一起浸在脸盆里,扑哧一笑。“爸,我喜欢这种自己做主的感觉呢,向北就算在家,基建这一块也得我说了算。”她看一眼父亲:“爸,咱还得买家具呢,什么时候我俩一起去逛逛信托商店,买点旧物回来?”江城的信托商店由民国时期最大的典当行改造而成,买、卖旧物。此前破四旧,信托商店收上来不少古珍玩物,床、衣柜、桌椅板凳、字画、瓶瓶罐罐……什么都有。只是老百姓没有钱,谁舍得花钱买这些旧东西?因此信托商店平时冷冷清清,没什么人逛。陶南风考研的前几天,报纸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发表。禁锢人们思想的那些条条框框渐渐被打破,信托商店现在也热闹了许多。因为以前家里被小将们抄过一回家,陶守信有些谨慎。他悄声问女儿:“信托商店那里倒是有不少好木料,黄花梨、紫檀、红木……只是咱们买这些会不会太打眼?”陶南风道:“爸,你忘记我做过的梦了?今年开始,全面解放思想,未来这些古旧物件会越来越值钱呢。趁着现在我们手上有钱,不如先到信托商店看看。”陶守信心中豁然开朗,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被挪开,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对!咱们现在不怕花钱。走,现在就去。”江城市信托商店店面很大,摆放着不少桌椅板凳。因为店面大,层高便略显得有些低,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同志,请问要买些什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迎上来。陶南风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床、衣柜这样的大件,便问:“请问有好木料的床吗?”店员上下打量着陶守信与陶南风,似乎在评估他们是不是真正的买家。陶守信戴眼镜,外形儒雅,穿的是件棉麻衬衫;陶南风肤白貌美、长得倒是挺漂亮,只是最近跑工地,穿的是旧衫。一看就是没有钱的臭老九。店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床倒是有,只是……价格很贵,你们买得起吗?”店员的态度让陶南风有些不愉快,买个东西还要被评估,这种感觉令人心头不爽。陶守信板起脸,沉声道:“买得起!”父女俩这回可是取了五百块钱放在身上,什么家具买不起?店员不耐烦地说:“床和大衣柜都在仓库,没拿出来。一张百子千孙拔步床,黄花梨的,床榻板、床柜都在,卖一百块,你们有吗?”说实话,虽说黄花梨是好木料,但卖一百真是贵了。78年还是计划经济,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年青人结婚置办家具,双人实木床、大衣柜、桌椅配齐也才二十几块钱,谁舍得花一百块钱买张旧床?陶南风说:“我们要看到实物,才能决定买不买。”店员白了她一眼:“仓库在后头,我还得找领导拿钥匙,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钱买。别折腾得我跑来跑去,你们却挑三拣四地不买。穷鬼!”“你!”陶守信在学校里好歹也是大教授,学生见到他都十分尊敬,哪知道会在这里被一个售货员嘲讽,心里真不是滋味。店员根本不相信这两人能够买得起一张拔步床。这张床放在店里好多年,看的人不少,却一直无人问津,没别的,实在是要价太高。当时抄家的小将们将床抬过来的时候,商店的人都惊呆了。占房半间,床中床、罩中罩,架子床前面设浅廊,雕工精美、保养完好,这要是在古代,光是工时就得耗费三、五年时光,价值昂贵。可这是封建时代的旧物,属于破四旧的对象,谁敢买呀?商店领导看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定价一百块,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放在店里落灰吧。”现在工农兵吃香,知识分子地位低。店员心里想,摆了这么多年都没卖出去的东西,这两人哪里买得起?因此她态度倨傲,有心要把这两人吓走,免得浪费她的时间。陶守信受不得这样的气,转身想走,却被陶南风拉住。陶南风看着店员微微一笑:“如果我看得上,肯定买。”店员撇了撇嘴:“谁知道你买不买得起?”陶南风的笑容愈发深刻,眼中却带着一丝冷意:“如果我买得起呢?”店员干笑两声:“买得起,全场我给你打九折!”陶南风截住她的话:“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店员“切”了一声,“要是你买不起呢?”陶南风道:“我在这里帮你干一天活。”店员哈哈一乐,看着陶南风说:“你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要是你在这里帮我干活,说不定还真能多卖出几件。”陶南风挑了挑眉:“九折,别忘了。”得,陶南风现在打赌都打出经验来了。没办法,陶守信只得陪着女儿来到仓库,一眼看到那张拔步床,他的眼睛便有些湿润。这床和当年老家结婚时徐喜琴陪嫁的婚床,很像。虽然蒙尘多年,但气势恢宏。床架、床高均有两米出头,床体安放在一个木制平台之上,向前推出两尺,形成一个小小回廊,回廊中间置一床榻,两侧可以放小桌凳、梳妆台、灯盏。黄花梨木颜色金黄,纹路清晰美观,触手顺滑,温润如玉。陶守信缓缓走上踏步,用手掌轻轻抹去床架上的灰尘,细细打量着床内的小抽屉,每个屉面都雕刻着镶嵌贝壳的图画,有喜鹊登梅、牡丹富贵、百子戏春……这是古董,早清时代出品。别说一百块,陶守信觉得五百块都值!陶守信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床,我买。”陶南风虽然没有见过母亲的嫁妆床,但也很喜欢,毫不犹豫地看着店员:“开票,记得九折。”店员呆呆看着陶南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陶守信来了兴趣,在仓库里四处搜寻,拖出来一张梳妆台、一个大衣柜、两个杌凳、一个坐墩、两件花架。“这是一套的,我们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