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征忽然想到,过去家里的钱全在他手上,山上弟子月例又不给银角铜板,不禁问,“你何处来的银钱?”
下山本就花了些时间,镇子不远,也不很近,他们到的不算早。此刻黄昏黯淡,渐入晚暝,天边卷起浮浪般的橘红。
他们站在墙角,问出话时,正巧有人于一旁点着了鞭炮,噼啪炸响。
周围本就嘈杂,傅偏楼没听清,疑惑地挑起眉。
“我说,”俯身过去,谢征勾起遮住他侧颊的傩面,贴在耳边又重复一遍,“哪里赚的银钱,敢这么花?”
热气氤氲,傅偏楼往后瑟缩了下,脊背靠上墙角,才发现避无可避。糖葫芦的糖衣崩碎在齿间,甜得发腻,又酸到牙疼。
“善功堂发个牌子。”他含糊地咬着字,“仙山俗物不值多少,有的是富家子弟乐意换人情……啊。”
语气倏尔兴奋起来:“谢征,你回头!”
谢征回过头,一束烟花腾空而起,绽放在眼眸深处,万丈红尘纷纷落落。
“我听琼光说,问剑谷近处,就数此地年节最为盛大,还会放烟火。”傅偏楼问,“好看不好看?”
谢征点了点头,说:“不错。”
“那,”傅偏楼笑着,呼出一口白气,“生日快乐!”
人声鼎沸,他无法置身事外,便也坠入红尘之中,唇角浮现出浅浅笑容。
“嗯。”
……
夜市灯笼挂了一排又一排,亮如白昼。
没有下雪,晚间庙会依时而开。
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小袄,拖家带口,不时有幼子被路过傩人狰狞的面庞吓到哇哇大哭,亲人反而开怀,抱着他直哄“去了晦气”。
“有意思?”
见傅偏楼又用假面骇了旁边的孩子一跳,谢征摇摇头,幼稚。
傅偏楼哼笑道:“我这是送喜呢。”
他身上总是烟火味儿极重,贪玩贪嘴,看见什么都想试一试,连带着冷清的谢征也沾染了人气,不再与世隔绝。
他们戴上鬼面,行走在人群中,就如同寻常的凡人,过着寻常的除夕,寻常地庆祝着身边人的诞辰。
直到——
“有妖怪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抢走了!”
尖叫声贯穿天幕,人群骚乱不已,谢征与傅偏楼对视一眼,掀开面具,纷纷摸上腰际佩剑。
一只黑影叼着婴孩,闪电般踩着人头窜过,到这边时,谢征目光一凝。
“大胆妖孽!问剑谷山下,也敢害人?”
伴随着这声高喝,剑光一掠,人群四散而开。
谢征抱着襁褓,用灵力安抚受惊的孩子,傅偏楼则提着一只背上插着三柄利器的黄鼠狼,轻巧落地,血这才从伤口中成股涌出。
他蹙眉望着不认识的那柄剑,莫名有些眼熟……那道声音,也很耳熟。
“诸位莫慌,刚成精的小妖罢了,我已将其毙命,不必推搡……哎哎,我的鸡!”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那人抖了抖袖袍,把小仔鸡藏好,正要端出仙风道骨的姿态安抚众人,定睛一看。
对面二人一个提着小吃点心,另一个握着傩面玩具,无言地和他对上视线。
琼光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呃,谢师弟,傅师兄?好巧哈哈……”
傅偏楼手上没空,冲他扬起下颌,微妙道:“琼光师弟,那个,你的鸡……”
谢征言简意赅:“掉出来了。”
琼光:“……啊啊啊啊啊啊!”
74 天才 若非生在这一代,你确是天才。……
回到问剑谷后, 琼光还在为先前丢脸的模样懊恼不已。
“道人在外,定要展露可靠的一面,这样一来, 凡人才能安居乐业,不必忧心妖族侵扰。”
他苦笑片刻,又变成哭丧,“我经营那么久的形象, 一下子全毁了。以后凡人都会知道问剑谷里有个爱吃鸡的修士,丢死人了……还好我刚刚没有报上名号。”
“有那么严重?”傅偏楼摇头,“我若是凡人,反倒会觉得心生亲近。”
“多谢傅师兄安慰我……”琼光唉声叹气, 谢征问:“这种事, 很多么?”
“这种事?”愣了一下,琼光很快领略到他的意思,想了想, “说多也不多, 说少也不少吧。像这种公然害人的小妖还算比较好解决的, 没脑子,就想着吃人, 害不了几个。”
“灵智渐开的就不同了, 以前我接过个牌子,一只蜘蛛妖,不声不响吸食了祖辈五代的精气, 从枝繁叶茂凋零至一脉单传,旁人还以为是生了怪病。”
“这时候就需要我们仙山出手了。谢师弟、傅师兄,你们还没除过妖,我托大先说道一句:平日里我们受凡人供奉, 攸关人命,可不能怠慢。此乃问剑谷弟子命中之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