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皇宫。
他大步流星走进承露宫,弟子的诵经声已经停了,灵堂中寂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同一个方向,而处于目光中心的人是贺兰寂。
时隔数日,他双足的烧伤已经痊愈了,只是衣袖之下仍旧空荡荡的,面色也还是有些苍白。
他坐在棺椁边,注视着双膝上染血的毛绒兔,绮雪送给他们每个人的毛绒兔都有差别,而贺兰寂膝上的这只抱着明珠,是属于卫淮的。
谢殊注视着毛茸茸的小兔子,突然意识到绮雪的假死是早有预谋的,而且绮雪本人也是参与者,他早就知道他会假死离开,才送给他们临别礼物,留作纪念聊以慰藉。
认清楚这一点,谢殊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在日夜煎熬、极度绝望之后,他得知自己的痛苦竟源于一场冰冷的欺骗,这个刹那,他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得知绮雪还活着的喜悦。
绮雪,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他竟然敢用假死作为欺骗他们的把戏,自己轻飘飘地抽身离去?难道他以为只要他离开了他们,他欠下的情债就能一笔勾销,和他们再无干系了?
天下断不会有这样的便宜。
他休想摆脱他们!
谢殊面沉如水,快步走近贺兰寂,拿起他膝上的毛绒兔,注入妖力,聆听卫淮留在兔子中的声音。
卫淮留下的话只有寥寥数语。
“阿雪还活着,已经回到了大荔山。”
“玄阳是洞渊神的化身,我杀了他,但洞渊神随时可以派遣新的化身,你们务必小心。”
柔软的兔毛沾染着血迹,已经干涸了。
贺兰寂的身体轻微颤抖着,抬头望向谢殊,凤眸的眼尾已然泛起薄红,嗓音也沙哑得厉害,低声问道:“谢国师,这是真的吗……圆圆真的还活着?”
他在绝望之中沉沦了太久,骤然出现一丝希望,却不敢轻易生出任何期待。
原因无他,如果这份留音是假的,他却贸然相信,待谎言揭破后,希望破灭,他必然会沉入更绝望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姬玉衡面色苍白,同样不敢抱以太多的期待,只是沉默地望向谢殊,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见此情景,谢殊怒火更深,冷冷颔首:“是真的。”
“绮雪的确还活着。”
他将自己找到的线索说给两人听,最后得出结论:“洞渊神是主谋,为绮雪制造假死,并带走了他,可绮雪也是自愿跟随洞渊神离开的,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与此同时,谢殊运转法力,抹除玄阳施加于贺兰寂与姬玉衡的迷障,使他们灵台清明,得以看清真相。
和谢殊的反应不同,贺兰寂和姬玉衡都没有表现出被欺骗的愤怒,而是显得有些恍惚,如若刚刚从噩梦中苏醒。
姬玉衡在精神紧绷到极致后,又瞬间放松下来,竟有些脱力了,不得不扶住棺木,大口地呼吸着,惊悸褪去,他的心底渐渐涌出狂喜,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眸中有泪水涌现:“母妃真的还活着……”
贺兰寂将面容垂得很低,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的肩膀轻轻地、缓缓地塌了下去,僵硬的脊背亦微微弯折,终于从那种极度的煎熬与痛苦之中释放了自己。
“陛下,这真是、真是太好了……贵妃娘娘还活着……”
薛总管激动得老泪纵横,又哭又笑地上前过去,将贺兰寂的身体小心地扶正。
“奴婢相信贵妃娘娘是不可能抛弃陛下的,他那么爱陛下,之所以离开,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陛下,您千万不要生娘娘的气,还是快些派人接娘娘回宫吧。”
姬玉衡闻言,立刻跪在贺兰寂面前:“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前去大荔山迎母妃回宫。”
贺兰寂一言不发,许久,他才从沉默中抬起头,眼眶依稀泛红,神情是平静的。
但这种平静不同于之前的死寂和绝望,是平和的、温柔的宁静,如冰川消融、枯木逢春,腐朽的灵魂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他的眼中泛着光华,对薛总管说:“我知道圆圆不会抛弃我。”
“我想圆圆离开的原因或许与我有关,也许是为了保护我,也许是为了治好我的身体……他离开我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恰恰是太爱我,才会与我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