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彻底变了样子,他重新长出了身体,却也长出了它的绿眼睛和丑陋的鳞片,他可以在水下呼吸了,破开它肚子的那日,他从潭底游了上去。
距离他摔下悬崖已经过去了很多时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唯独他的娘亲没有,她率领了一群家仆,夜以继日地在潭边寻找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当家仆们终于看到他的身影时,他们都恐惧地叫出了声,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爬上来的东西不可能是人。
他们拿起兵器驱逐他、恫吓他,甚至要砍杀他,依然只有娘亲相信他还是他,拉着他的手,将他领回了侯府。
可他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变得残忍、暴戾,甚至产生了吃人的欲。望,娘亲被逼无奈,将他关在地窖之中,锁了整整一年,一点点地教好他,才放他出来了。
锁住他的法器是一条脚镣,由谢殊所赐,也就是他后来用来锁住和囚禁阿雪的那条。
他说不清自己变成了哪种妖魔,因为那东西吃得太多太杂,未经消化的血肉黏在腹腔中,他后来也把它们全都吃了,融合了十数头妖魔的血肉,像个不伦不类的杂种。
从这天开始,他的父亲打从心底厌恶和畏惧他,不过成为妖魔也不是全无好处,他学会了妖术,并且能号令妖魔,率领着妖兽铁骑战无不胜,而全天下也唯有他才能率领这支铁骑。
这些年来,他在战场上杀生无数,也救人无数,立下了不世之功。
大雍的子民们深深地爱戴着他,为他立下生祠,赞美他是将星转世、武神下凡,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变得忘乎所以、骄矜自满,狂妄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直到他遇到了阿雪,才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无力和挫败。
这就是第二件可笑的事情。
他自命不凡,拯救过那么多条性命,却救不了自己最心爱的人,这算不算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和讽刺?他偏偏救不了自己最该救、也是最想救的那个人。
卫淮笑着笑着,笑声渐渐变成哭声,而后是长久的、无声的泪。
他捂着脸哭了很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直到他突然产生了某个念头,霍然抬起头,眼珠蒙着一层光,锋锐凌厉得吓人。
他厉声质问云月观的弟子们:“我问你们,谢殊明明就守在皇陵,他日日卜算、检查地脉,难道他就没有提前算出地脉会暴动?没有发现任何不吉的凶兆吗?!”
卫淮的眸中泛起幽幽绿芒,白虎也从地上一跃而起,虎视眈眈着弟子们,弟子们被他们残暴的目光吓住了,期期艾艾地说:“我等不曾听过观主提起……”
卫淮寒声道:“那你们觉得,谢殊什么都没提前察觉到,这正常吗?”
“这……”弟子们吞吞吐吐,但迫于卫淮可怖的威压,他们还是摇着头说了实话,“不正常,观主理应能提前卜算出来的。”
“谢、殊……我饶不了他!”
极度的悲痛瞬间转变成极度的憎恨和暴怒,卫淮几乎咬碎了牙关,妖纹和鳞片突破皮肤,扭曲着生长出来,令他看起来甚是可怖:“他在哪儿?”
弟子缩了缩脖子:“就、就在观中。”
贺兰寂出言道:“不要找谢殊的麻烦,他正在为圆圆炼制临时的身体,若是圆圆的魂魄真的回来了,还需要这具临时的身体托身。”
卫淮憎恶道:“我可以等,等谢殊炼制出新的身体为止,在此之前我不会打扰他,但这笔血债我一定要找他算个明白!”
他招来白虎,翻身上去,用风驰电掣的速度离开了皇宫,如一颗流星般奔向苍山。
其实在众目睽睽之下,卫淮没有吐露实情,他并不完全是为了寻仇才上山找谢殊,这件事的确大有蹊跷,谢殊竟然没有卜算出地脉暴动,这分明极其不正常。
他了解谢殊这个人,尽管这老东西一身毛病、一无是处、迂腐腾腾、令人生厌,但他不会在关系到大雍和天子安危的大事上玩忽职守,更何况行宫里还住着阿雪,老东西绝不可能连阿雪的性命都不顾了。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外部的原因,导致谢殊的卜算失败了,而这个原因也许就和阿雪的死有所关联。
自然,也有极小的可能就是谢殊掉以轻心,才没有卜算出地脉暴动,如果真是这样,卫淮发誓,他一定要剥下谢殊的龙皮、敲碎他的龙骨,一寸寸地生吃了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