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道清提醒绮雪:“已经到了。”
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绮雪听到了接连不断的低咳声,还有薛总管焦急的劝慰:“陛下,您就再吃一口药吧,要是贵妃娘娘回来了,看到您病成这样,他得多伤心啊……”
“放着吧,吃不下了。”
另一道嘶哑虚弱的男声响了起来,粗糙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难听得厉害,令绮雪难以相信这是贺兰寂如冷泉般的声音。
不过听到贺兰寂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并且能够说话,绮雪揪紧的心骤然放松下来,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他哽咽而颤抖地唤道:“陛下……陛下!是我,是圆圆,圆圆回来了……”
屋中静了一瞬,绮雪听到贺兰寂低低地笑了一声,对薛总管说:“朕又幻听了,竟然听到了圆圆的声音,他终于肯来找朕了。”
“过来吧,圆圆,让我再看一看你……”
贺兰寂的语气轻柔平静,毫不迫切,因为他只是将绮雪的呼唤当成了镜花水月的幻影,在他思念成疾后,已经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幻视和幻听了。
但和他不同的是,薛总管却一下子激动起来,挑高了语调:“不是的,陛下,不是您的幻听,我也听见娘娘的声音了!是您吗,娘娘?您真的回来了?”
“是我、是我,我平安回来了……”
绮雪哭着回应,拍拍道清的胸膛:“快抱我进去!”
道清薄唇微抿,面色很是冷冰,却还是抱着绮雪来到了贺兰寂的床榻前。
幔帐是掀开的,道清瞥向帐中,立刻皱起了眉,没有料到贺兰寂竟会病得这么严重。
贺兰寂修习污秽的巫术,身体向来不好,却从来没有如此病入膏肓过。只是短短一个多月,他就形销骨立,如同一具包裹着惨白皮囊的骷髅,枯槁的眉眼间泛出浓重的死气。
他漆黑的瞳孔涣散无光,可是在听闻这一次不是他的错觉后,却蓦地掠过一丝光彩,如冥冥黑夜中燃起火光。
在薛总管的搀扶下,贺兰寂勉强支撑起身体,低声问道:“圆圆……真的是你?”
他已经无法分清这是不是他的幻觉了,因为他虚弱得无法使用魇术,而且绮雪体内的魇魔也早已清除出去,他再也不能通过魇魔感知绮雪的心情了。
而且他的身体很疼,每一寸皮肤都疼痛到了极致,令感官变得迟钝麻木。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遍遍地通过话语来确认:“圆圆?”
“陛下……真的是我,我没有死,我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绮雪被道清放在床榻边,轻声地呢喃着,摸索着握住了贺兰寂的手。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的触觉还在,只是摸了一会,绮雪就感觉到贺兰寂的手冷得像冰块,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一摸全是骨头。
绮雪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继续往上摸,越摸越是心惊。
直到摸到胸膛,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肋骨,贺兰寂终于轻轻按住他的手:“别摸了,圆圆,我没有大碍。”
贺兰寂连阻止绮雪的动作都是这么轻,失去了以往的气力,绮雪愣了一会,眼圈突然红了,嚎啕大哭起来:“陛下,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和前襟沾满了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哭得人心碎。
莫说贺兰寂和道清,便是薛总管都心疼得不行,连声安慰绮雪:“哎哟,娘娘,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要怪就怪那天杀的云月观,是那群臭道士弄丢了您,您和陛下都受了这么大的苦,您可千万不要自责啊。”
道清沉默地看着绮雪落下的眼泪,正欲抬手,贺兰寂却先一步将绮雪揽入怀中,道清只能后退数步,不再看他们两个,而是盯着摇曳的烛火。
绮雪趴在贺兰寂的胸膛上,害怕自己压疼了他,连忙变成兔团,窝在贺兰寂的颈边舔着他的脸,黑豆似的圆眼睛不断地落泪:“陛下……陛下……”
“我在,圆圆。”
贺兰寂微微偏过头,亲吻兔团柔软的绒毛,又亲了亲他小小的耳朵:“圆圆别哭,不必担心我,见到你回来了,我的病就已经好了一半。”
“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你希望我可以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和你相伴,我又岂敢不听你的,早早地丢下你和孩子?所以你且宽心,我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