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阴影中渐渐走出来,手中持着一支红烛,冷淡地道:“放下吧,这些对他都没用。司昀,你先离开。”
“可是,尊主……”
“我说了,离开!”沈霜道,“莫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玄衫人顿住,良久,垂下头来:“是,属下明白了。”
银匕从沐羽喉间心不甘情不愿地抽离而去,玄衫人盯着沐羽打量了几眼,消失在山洞之中。沈霜注视着司昀从此处离开,过了一阵子,才重新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是我对不起你。”沐羽轻声道,“我必须来找你,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他声音低了下来,忽而哽咽道,“师叔,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一意孤行,让你被那些貘妖&ash;&ash;”
“那件事,与你无关。”沐羽道,“他们不过是设下了一个圈套,用师姐和你引我过去罢了。他们需要我这个能将魔君放出来的人,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又或者是更多的人遭殃。”
他顿了一顿,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沈霜不答,只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沐羽道,“我与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一切全因魔君所起。若你为了我而要执意将他放出,不过是本末倒置而已。我不知道那盏离魂灯与你说过些什么,但你绝不可被它所引诱,为它所用。”
“……哪怕是本末倒置,与虎谋皮……”沈霜涩声道,“&ash;&ash;我也想救你……我想让你活下去……师叔,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只要能让你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把这片土地上的人全都献祭掉,又有何不可!?他们在乎过你的感受吗?在乎过我们的感受吗??”
沐羽心中一紧,追问道:“你到底和它交易了什么?!”
沈霜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叔既然能追到这儿来,应当也看过我留下的那些东西了。不错,我确实与离魂盏中寄宿的灵魂做了一番交易。师叔想必知道,被御神剑所伤之人,神魂俱灭,无人可救。但是它答应我,只要我能将灵脉封印揭开,将沉睡在地脉里的魔君放出,就帮我将寻回你的魂魄。我答应了它,为了彰显诚意,它便赠了我一个见面礼。”
“那本手札是你&ash;&ash;”沐羽艰涩道,“……故意留下来的。”
“师叔果真聪明,一下就猜在了点子上。”沈霜生硬地扬了扬唇角,漠然道,“如果当真是你本人,你便一定会来莲华岛寻我,阻止我的行动,而它则赌不起。因为它无法确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算是伪造成你的样子,做出你会做的行动,万一我当真听了它的假意规劝,那它便再也没有揭开封印的希望了。”
“……”沐羽默然。
“是师叔当年看错了人。”沈霜自嘲似的笑了笑,“师叔以为我会如你一样,胸怀宽广,以这天下为己任,便是深陷泥淖之中仍不改初心。可我只是个背负着血海深仇,一心只想为家人沉冤的刽子手。你的那些大义我永远不懂,我的心很小,小的只能装下几个人。以前是父母亲朋,后来师叔来了,就再也放不进别的了。”
“……你一定要让我……”沐羽艰难组织起语言,闭了闭眼,“连活下去都要变成一种煎熬吗……”
沈霜闻言,面上表情剧变,眸中腾地燃起一股愤怒之色,渐渐溢出水光来。他含着泪望向不再看着自己的人,嗓音微哑道:“……对,我就是要你活着,永无止境、备受煎熬地活下去!让你连看到每一日的朝阳都变成一种折磨,让你体验到如我一般、仿佛深陷地狱的绝望!凭什么,你凭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凭什么自作主张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自己却可以无牵无挂离开??”
“……抱歉。”
“师叔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吗?”沈霜道,“如今灵脉已开,以师叔现在的这具身体,想重新加固封印,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还是说师叔想像过去一样,从各家仙门中寻找一个幸运的孩子,来担上这副重担吗?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也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选了。师叔是要为了天下大义除掉我,还是愿曲从私情放我一马?”
沐羽静静望着他,道:“你想让我除掉你吗?”
“这问题若是放在十年前,我或许只能请求师叔手下留情。”沈霜淡淡道,“不过如今师叔这副躯体损毁得厉害,鹿死谁手,便犹未可知了。”
沐羽道:“我杀不了你。”
沈霜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多谢师叔不杀之恩。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有恩必报之人,师叔现在对我手下留情,来日便必会后悔没有早些除掉我。”
“我欠你的一条命,现在还给你了。”沐羽道,“灵脉传人一事,本乃我沐家重担。却被我贸然交由于你,你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由此引起的一切纷争与祸事,也皆该由我承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