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让赵刚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不再麻木后立刻把睡袋腿部的拉链拉上,然后拿来羽绒服,把他露在睡袋外的身子裹了进去,最后又拿来了两粒药,就着水给赵刚吃了下去。
这么一折腾,祝余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于是一屁股坐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赵刚歉疚地看了祝余一眼,轻轻推开刑辉把着氧气罐的手:“我没事了,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祝余严厉地打断了赵刚的话,并瞪了他一眼,“你一定早就觉得不舒服了,只是一直忍着,结果刚刚全爆发出来了,我不是说了吗,这个氧气罐就放在你手里,觉得不舒服了就拿出来用,为什么不用?”
赵刚嗫喏着:“我、我以为自己休息一晚就好了,氧气罐还是留给更需要的时候……”
祝余微微蹙起眉。
赵刚的心理状态不太对,遇到撒克逊队和南洲队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刑辉和祝余跑,他来牵制两只队伍,祝余和刑辉把氧气给了他,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推拒,就算最后拗不过拿到了手里,也是再难受也不肯动用。
他似乎,把自己放在了随时可以牺牲的位置上。
祝余垂眸沉思着,心理咨询可不是他的专业,他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把钻进死胡同里的人给拽出来,好不容易想好了说辞,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了刑辉暴躁的一句:
“你脑子是被雪豹给啃了吗?”
祝余被吓得一个激灵,赵刚就更不用说了,身子往睡袋里一滑,看向祝余的目光里全是‘救救我’。
而刑辉还在持续输出:“什么叫做更需要的时候,自己身体不舒服心里没点数啊?这里是雪山!你他妈都缺氧了还不知道给自己吸点,就等着别人来给你收尸是吗?你他妈是不想往上走了是吧?觉得累觉得苦觉得危险?想退赛早说啊!我和小鱼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干不出扯着你的裤子哭着求着让你再坚持坚持的事儿!”
“我没有!”赵刚气红了眼,气刑辉的冤枉,更气自己的不争气。
“没有?没有你倒是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啊,不舒服了不会说话?别说咱队里有个医生了,就算没有医生,和同伴说一声你的身体状况我们也能照顾着你点……”
“我就是不想要你们照顾!”
刑辉微微一挑眉,终于停下了嘴。
赵刚苦笑一声,抬手抹了把脸:“老实说,我是不是个累赘?”
祝余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了刑辉,就见刑辉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个人沉默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刚也准备听他们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打不过别人就算了,毕竟我以前没练过,可明明我也是专业登山的,还是个领队,结果现在才五千米!就头晕头疼,甚至出现了四肢僵硬麻木的躯体症状,咱们都是一起来的萨米尔一起上的山,怎么就我一个掉血氧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冉子让我代他来参加比赛的时候,我考虑过协会考虑过冉子,甚至考虑过你们的水平,就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呵……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可真是太不要脸了,简直可笑。”
他接过刑辉手里还拿着的氧气罐看了一眼:“这就用完了啊……真不值。”
祝余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抢过了赵刚手里的氧气罐,瞪了赵刚一眼:“氧气罐就是给缺氧的人补氧用的,哪里不值了?”
赵刚呆愣愣地坐在睡袋里,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刑辉被他这副样子气得直接上手推了一把:“能不能行了?这才刚出发呢就怂了?是个爷们儿就振作起来行不行?”
“其实……你们不用管我,”赵刚轻声说,“已经跨过雪线了。”
雪线,就像是一道分水岭。
如果说雪线以下的风险主要来自于高反,那雪线往上,危险就是无处不在,高反、滑坠、冰隙、失温,无论哪一个都是致命的,那绝不是可以用来追逐的地方,也因此,雪线上除了弃赛,不会有其他的淘汰方式,就算两队相遇,最多也只是在脚下一滑时不伸出帮扶之手而已,绝不会有主动攻击,而按照以往的情况,只要完整翻越雪山的队伍就能获得名次。
也因此,到了雪线往上,人数的多少对最终的成绩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真的到了放弃的时候吗?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营帐外的冷风呼啸,吹得营帐轻轻晃着。
沉默良久,祝余率先有了动作,他拿过血氧仪,再次戴到赵刚的手指上,然后顺手把住了他的脉,随口问道:“你真的决定了?想放弃?要退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