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是本地人,家里人也在本地,不用急着抢火车高铁的票。阿姨收拾完,问起赵多娇能不能把今天用来祭祀的食物打包带回家。赵多娇爸妈中午不回家吃饭,赵多娇说要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那应当是不回来,晚上她们家又要去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这些食物眼看着就要剩下来,剩下来就得倒掉,阿姨说,“倒掉怪可惜的。”就准备带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分了。
这点事,赵多娇也可以做主。何况她只要一想到那些食物没人吃,她也挺心疼,就同意了。
祭祀结束,要说和大小姐有约,这八点多的时间,哪怕是去逛街,也实在太早。赵多娇不想露馅,就老实待在家里,还帮阿姨打包那些食物。实际上她的心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到阿姨穿上羽绒服,和赵多娇说了再见,还道了句新年快乐,赵多娇面带微笑,送阿姨出门。等阿姨一离开,她看了下手机的时间,九点都还没到。赵多娇一阵狂喜——真是天祝赵多娇也!
她回到房间,背上挎包,穿上外套,准备出门。走出门前,她路过衣柜,瞟了一眼,脚步一顿。那天司徒滢和大小姐让她发照片言语里的暗示浮现在她脑海。
等等,等等,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衣柜。
想什么呢……别想了!不许想!
她如此告诫自己,她可是要在一天之内回家的!
赵多娇在手机上叫了车,赶到火车站,已经过了九点半。她买了一张十点半的车票。还没到开车的时间,她在候车室里无聊地刷着手机等待发车。她刷了一个又一个的视频,一条又一条的微博,刷着刷着,她打了个哈欠,为了保持精神,她还翻出复习时自己整理的笔记,她有制作电子版存在手机里,好方便她能随时翻出来复习。虽然下学期她转系,本着多学点也不吃亏的原则,她还是决定重温一下上学期学到的内容。
她看了一会儿手机,然后就……放下了。
嗯,果然没了考试的压力又不在学校再翻看重点知识只会觉得无聊乏味还犯困。
手机看累了,她想放松一会儿眼睛,举目四望,年三十的火车站到处都是人。她们这的火车站占地多大来着……?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偌大的火车站到处都是人,本是寒冷的冬天,可人人挤在火车站里,她居然看到好多人头顶都有一股热气。
赵多娇旁边坐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女人大腿旁边摆放着一个大麻袋。那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在母亲的怀抱里哭闹不停,女人怎么哄都哄不好。赵多娇起先觉得哭闹的孩子真是吵得人烦死了。那女人可能也知道孩子的哭闹声只会惹来周围人地厌烦,她感知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慌了,失了些许分寸,对孩子的口气有点重。
赵多娇叹一口气,眼睛往下看,那孩子只比婴儿大一点,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她心里萌生出一股怜意。
好可怜哦。
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可能是被这么多人吓到了,可能是觉得高铁站有点闷,可能是身体哪里难受,也可能……就是想哭?但这种年纪,不管哭什么,也是有口不能言,别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真的好可怜哦。
这样想着,赵多娇俯下身,对着那个小孩儿做起鬼脸来。
“略略略……”她做了一个斗鸡眼,舌头吐出嘴巴晃来晃去。
那小孩儿起先还在哭,看着一个大姐姐在他面前五官乱飞,渐渐地停下哭泣,呆呆地看着她。等赵多娇做完鬼脸,那小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女人大喜过望,抱着小孩,面带羞涩,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
“哎嘿,”那女人的感激都让赵多娇不好意思了,她也没做什么大事啦,“不客气,不客气。”她摆手道。
因着感激,也是闲着无事,那个女人与赵多娇攀谈起来。赵多娇注意到那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还要背一麻袋行李,腹诽怕不是哪个明明有孩子还跟死了一样几乎不参与育儿的爹,问道:“孩子他爸呢?”
那个女人抱孩子久了,手有点累,换了个手势,抿了抿唇,是尽力堆出来的笑容,“还在追着他老板讨债。”
赵多娇顿时后悔——叫她多嘴这一问呢。
“他是包工头,这都要过年了,他跟着的老板还没给他们工人发工钱,他就想组织工友,把那钱给讨回来。”
“那老板说,他的客户也没给他结清尾款,他也得三催四催去请人家结,让我老公体谅他。”
赵多娇瞬间想到她那个把着门框不想去见客户的亲爸,对眼前的女人也更多了一份同情。
“这哪是体谅的问题,大过年的,谁家不等着拿钱过年啊?”
“他还想等到老板结清工钱,好给工人们发钱,怕赶不及回家,就叫我们先回去,老人也有快一年没见到他们孙子了,”那女人抓着孩子的小手,轻声说,“我们也很想爷爷奶奶,对不对呀?”
那孩子未见的能听懂,只跟着妈妈啊啊地叫着。
赵多娇为先前的猜测感到汗颜,同时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
那谈到丈夫,那女人面容出现一丝忧愁。赵多娇努力憋出几句话,想要安慰那个女人。那女人知道这是她的心意,以宽容的笑容作为回应。
两人又聊了会儿,那女人听说赵多娇还在读大学,流露出几分羡慕,还对儿子说“看到了没,以后要向姐姐学习哦。”
赵多娇有点局促。那女人显然对她能读大学有一种羡慕,不过说她是大学生,却好像找不出什么办法为她们提供帮助。她也就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实际作用。她搜肠刮肚,也没办法从她目前学到的东西里找出什么办法,也就只好一边偷偷泪流,一边握拳对还在咿咿呀呀的小孩说:“小弟弟,要努力读书哦!”
小孩并不懂,眼睛里是大大的好奇。小孩的那双眼睛干净,澄澈,看得赵多娇心都要化了。她一下子就忘记这个小孩在几分钟以前还吵得她头疼,一腔怜爱之情大爆发。反正等车的时间也无聊,她干脆把等待中的时间都用在哄这个小孩身上。她为了逗孩子开心,扮出许多鬼脸,那孩子看着她,啊啊地笑着。那女人看到孩子高兴地笑起来,也跟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候车室响起播报的女声,那女人一听,“哎哟!是我们的车!”,她急忙抱起孩子,将那个大麻袋背到自己身上,离开前,还摇着孩子的手,对赵多娇招呼,“和姐姐说再见呀。”
孩子说不清话,只是在妈妈的提醒下啊呜啊呜向着赵多娇招手,嘴里不清不楚地说:“见……见!”
赵多娇刚和那孩子混熟,看着那个干干净净的孩子离去,满是不舍。不过再不舍,那也是别人家的,不是她的孩子。她也就只好带着失落,冲那孩子招招手。她一直看着那对母子,看着她们走进检票口,她单手托腮,也不知道看着那对母子想到什么,咧开嘴,吃吃地笑。
直到看不到那对母子,她才反应过来,她笑得有点傻,她轻轻拍了一下脸颊,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一个人坐在候车的椅子上,方才想到的念头重新出现,尽管再三提醒,但她根本忍不住不去想那些对她而言是美好的画面。她一个人捧着腮,笑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一会儿笑一会儿,直笑得弯下腰去。她只顾着笑,一不小心,放在腿间的手机随着她弯腰摔落,掉到地上。
“啊……!”掉落的手机终于吵醒沉浸美梦里的她,她叫了一声,心疼地想去捡她的手机,刚捡起来,她正要看看手机有没有哪里破损,手机的屏幕就亮了起来,是大小姐在那个五人群里发起的视频聊天。